絕代奇俠傳（壹）碧血煉劍錄（玖）正氣老人（前篇）

原先一點生氣也沒有的正氣老人哪裡還有半分行將就木的樣子，只見他張著白髮白鬚，比殺神還要像殺神。
一個殺氣騰騰的魔神。
在他身旁的兩個僕役，說好聽是照顧正氣老人的生活起居，實則是唐無間監視老頭子的眼線，凡有任何風吹草動便立刻回報。
但是他們以後再也回報不了了。
因為魔神來索命了。
一招，僅僅一招。
正氣老人的左右手臂貫穿了左右僕役的身體，這兩個傳聲筒當場爆體而亡！

沒人敢說話。
尤其是見到莊主這番樣子。
只有一個人敢捻其鬍鬚。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這個跟這樣跟他講話。
碧庭軒老大不客氣的指著他，劈頭就問：
「你這個老不死的，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膏藥？」

正氣老人回過神來，對著碧庭軒笑呵呵的回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話：「老頭，剛剛那招『朱雀剔羽』如何？」意指剛才一招奪去左右僕役性命的殺招。

「剛才那招？」碧庭軒搖搖頭：「殺傷力很強是沒錯，看來你累積了很久的怒氣，不過不適合用在實戰上哪…」他指了指滿是鮮血的地板：「也只有這兩個阿呆才感覺不出來。」

正氣老人「哼」了一聲，倒也不以為杵：「反正咱們誰也不服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旋即又「呵呵」一笑：「不過你老歸老，耳朵還是一樣靈光，暗號也都聽的出來咧！」

碧庭軒「哼」的一聲，不可置否。

南劍一劍得手，旋即收劍站在一旁，留下唐無間瞪大眼睛站在大堂中央，像是還不能相信自己的失敗，也不懂得自己失敗的地方在哪。正氣老人越看越氣，但是眾人還在等他解釋，他便重重坐了下來，吩咐了句：「南劍，你說。」

「是。」

南劍話一向很少。

但是話少不代表不會講。

他只是言簡意賅的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給交代清楚，並不像唐總管那樣凡事都要求到盡善盡美。

相反的，南劍就像是訴說自己家裡所發生的瑣事，只是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

但是南劍越是講的輕描淡寫，正氣老人就越憤怒。

唐無間是哪來的，其實正氣老人一開始也不清楚，不過由於他辦事能力非常強，許多事情交付到他手上，不僅是百分百完成，而是百分之兩百完成，加上為人誠懇又忠誠，很快就升上山莊總管的職位，正氣老人也漸漸降低對他的戒心，將山莊的各種大小事情都交給他。

時間一久，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

正氣老人想要提防，但是卻提防不了，等到他發現的時候，腦袋卻昏昏沉沉的沒有力氣，身邊長年侍奉的僕役全換了，南劍也失蹤了，山莊裡頭來了很多他沒見過的人…

正氣老人活到這把歲數，號稱天不怕地不怕，到現在竟然有種寒意，椎心刺骨的寒意。

「然後，我就回來了，回到莊主的身邊。」

南劍幽幽的說。

仍是一派輕描淡寫。

南劍的確是受了「飄棉掌」的暗算，雖然大難不死，但是也受了不小的傷害，他知道對方並非是衝著他來的，不然更凌厲的殺招會接踵而至，索性乾脆失蹤，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之下秘密潛回正氣山莊，一邊養傷，一邊回想是哪裡出了問題。還好鐵面部隊有不少人是他的心腹，這才漸漸得知唐無間想要取代正氣老人領導正氣山莊站上白道武林盟主地位的詭計。但是他也一樣無計可施，主要還是因為正氣老人形同軟禁，他連接近的機會都沒有。

還好有王小龍。

王小龍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來，無視於曾經器重於他的無間總管，向正氣老人行了一個大禮：「小龍恭賀世伯內奸得除！」

王小龍的祖父王降龍一生傳奇多采多姿，亦正亦邪，雖然最後不幸喪身在酆都城中赤鷹手下，但是他黑白兩道通吃，雖然結怨不少仇家，也和不少門派有密切往來，唐無間利用了這點吸收了王小龍，卻一輩子也想不到王降龍和脾氣古怪的正氣老人也是交情幾乎是拜把的兄弟。於是王小龍便成為秘密臥底，一方面為唐無間做事，一方面對南劍不斷輸誠。

另外一方面，鐵面部隊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對唐無間的做法日益不滿，加上他們本來就合理懷疑唐無間對南劍下手，只是苦無證據，心下早就有謀反之意，只欠一個正當理由。

如今，唐無間在眾目睽睽之下使出「飄棉掌」，是以不容許有任何理由，大家就只有一個想法。

殺人償命！

償他們同伴的命！

償他們生死兄弟的命！

南劍由於修習劍道的關係，要求心如止水，是以語氣一向冷漠，這個時候卻也不由得激動起來，更不用說一旁慷慨激昂到不斷吶喊的鐵面部隊了。

更重要的是，南劍竟然不知不覺查了出來唐無間的身分來歷了！

他直瞪著唐無間，淡淡地說道：「唐大總管，你要不要說說『蜀中唐門』派你來的用意？」

眾皆嘩然。

蜀中唐門！

號稱擁有八十一絕技的蜀中唐門！

眾人震慑間，卻只聽到唐無間喃喃自語：「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哪…」旋即又大笑：「門主我對不起你啊！大恩大德唯有來世再報了！」模樣淒厲，離他最近的碧玄也不自覺退了兩步，唯有正氣老人再也忍受不了，從座位上猛地彈起，迎著唐無間的面就打出一招「猛虎出林」，「般若神功」的精純掌力唐無間再也承受不了，當場暴斃！

看著地上的屍體，唐無間人是死到不能再死了，不過在場眾人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種異樣的寒意。首先是南劍先感覺到了，他率先消失，只留下幾句話吩咐鐵面部隊：「注意！全體戒備封莊！禁止任何人出莊！快！小龍和鳥鳥大師到大門助我！碧老前輩，這裡拜託你了！」

正氣老人則是倒吸了一口氣，望著唐無間的屍體發楞。碧庭軒的臉色也是異常難看，緊閉著唇，一句話也沒說。

一旁的碧玄則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但是又不敢亂問，只能悄悄拉著碧青的衣角：「大哥…現在是什麼情況？」

碧青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裡去，但是還是低聲答道：「你看一下，現場少了什麼東西。」

不看還好。

一仔細觀察過後，碧玄的臉色也是跟大家一樣發白。

真的有東西不見了。

而且不見的這個東西，非常詭異。

消失的是一具他們認為已經是屍體的屍體。

就是那具被碧庭軒的紫霞神功逼退，南劍再補上一劍，理應當場殞命的瓜皮帽管家！

不過既然屍體憑空不見，那也只有兩種解釋。

第一種是有人憑空去搬運屍體，但是可能性幾乎沒有，因為屍體的地點就在距離正氣老人不遠的地方，在場眾人見識到正氣老人的掌功凌厲，沒人敢作送死的舉動。

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瓜皮帽管家根本沒死，他是假死，裝死。

假死的理由是什麼？是因為眼下的場面已經不被唐無間所控制？他和唐無間是什麼關係？

裝死的原因是什麼？為了在適當時機給予正氣老人致命一擊？但是最後未下手的原因又是什麼？

雖然在正氣山莊發生那麼大的事情，一具屍體不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是由於消失的時間地點格外讓人匪夷所思，也不由得南劍發起山莊警備令。

而碧庭軒的臉色最是難看，心情最是難受，這個毫不起眼的傢伙竟然可以硬挨他們一擊又可以憑空消失，功力怕只高不低，雖然旁人未提及，但是坦白說，碧家這塊「掌劍雙絕」的招牌大概可以摘掉了。

碧青碧玄也想到此點，但是卻又不敢多說什麼，唯有正氣老人淡淡地說：「沒想到連唐門也來淌這趟渾水了…」它頓了一頓，說道：「『無間』都出現了，『虛空』哪有不在的道理…是我太疏忽了…」

經過此一風波，唐無間剽竊正氣山莊的計畫宣告失敗，不僅無間總管的身分曝光，天下暗器第一家的蜀中唐門想要進取天下的野心也同時昭告於世人。正氣山莊雖不致說元氣大傷，但是經由詭孤座下猛將青龍視白道武林於無物的這樣一鬧，不僅順利帶走朱雀詭絲，而且還毫髮無傷的離開正氣山莊，黑道武林聲望大增，青龍幾乎被當成魔神一樣崇拜，相對的也多多少少影響到了白道武林的氣勢。

山莊外，山腳下，一個很偏僻的角落，只有一座小茅屋，茅屋裡頭只有一個老樵子，這茅屋也是他唯一的財產。不過茅屋的門無預警的被踹開，還沒來得及看到人，因為第一個進來的人相當高大，甚至高過於門，擋住了所有光線，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高大的人。

他沒看到進來的有誰，不過他有看到白花花的銀子。

一錠金元寶落在他手上，還有四句簡短的話：「離開這裡，不准說話，晚上回來，這是你的。」

樵子沒多問什麼，連忙離開，他知道這些人是他惹不起的，他所拿到的報償也是一輩子砍柴也得不到的。

「休息半個時辰之後出發。」青龍坐在唯一的椅子上，緩慢而有力的說出這句話之後就閉目養神，不再發言。

「少林枯木禪功」雖然算不上天下無敵，但是起碼也可以稱的上一時無倆，只是唐無間的「飄棉掌」實在霸道，「棉裡藏刀」也實在夠下流，青龍為了逃出正氣山莊，還不得不硬是承受下來，這個壯漢外表沒事，但是內息卻被飄棉掌給攪的亂七八糟，逃到山腳下不得不歇息。

「大哥，小妹無以為報，只能謝謝你。」詭絲正經八百的向青龍行了一個大禮，她沒有外傷，受到一些驚嚇倒是有的，唯獨衝出生天之後才知道生命的可貴與美好，現在她覺得最扼腕的也只有沒有隨手救出密密，畢竟她是她從小在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只希望碧玄在場，能夠在一片討伐聲浪當中，獨排眾議，維護她小奴婢的性命。

不過想想也覺得碧玄獨善其身的機率實在太高了。

（如果他能夠衝動些，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了…）

詭絲靜靜地嘆了口氣。

赤蠍沒受什麼傷害，他身上的殷殷血紅全部都是阻攔他行動的那些白目白道武林人士的血。

只是他很不高興，非常的不高興。

「大哥！」他在詭絲旁邊朝青龍跪了下來，低聲吼道：「這真的是我們要的策略嗎？」

青龍猛地睜開眼來，卻什麼話也沒說，不置可否。

「那麼…」赤蠍忿忿不平的說道：「把慑青丟在那邊，卻救了一個小王八，這也是我們的策略嗎？」

他指著瑟縮在一旁，大氣不敢呼一口，屁也不敢放一個的碧節。

其實碧節也不是很肯定自己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印象當中，他只記得他要奮力擋下范明諺殺向詭絲的那一劍，然後反倒是公主替他擋下王小龍背後的那一掌，他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也還來不及後悔自己的行為有多魯莽，就看到青龍好像硬受了唐無間一掌之後飛了過來，這個壯漢第一個帶走的就是一開始的目標詭絲，公主只來的及隨手拉住一人，她也不知道是攝青還是碧節，只來的及拋了一句：「還有密密！」

碧節是聽到了，也想要拉住密密，不過詭絲所看到的卻完全不是這樣。

這個傢伙竟然巴著炎龍劍不放！
而青龍一路飛退，撞倒了不少敵人，由於唐無間的勁力歹毒異常，青龍一時間也消化不了，這些倒楣的白道武林人士便成為他轉輸飄棉掌掌力的最佳目標，只見死的死，傷的傷，青龍沒花什麼力氣就到了赤蠍身邊，一同闖出正氣山莊。
碧節本來大有機會離開他們，但是尾隨追出的鐵面部隊就好像殺紅了眼，根本不聽他解釋就猛砍，碧節可不想糊裡糊塗地做個糊塗鬼，只得就糊裡糊塗地跟著他們跑了。
不過現在看來碧節似乎還是得做個糊塗鬼。
因為他聽到赤蠍對著他無情的指控。
這個不打緊，這個少年仔現在經過一輪廝殺，才剛剛逃出生天，若真的單打獨鬥，碧節自忖有七八成勝算。

但是看到壯漢青龍，他的七八成勝算變成連半分都沒有。

他是真怕這眼前的大個兒。

還有一旁他根本不想變成對手，現在看起來真是楚楚可憐，讓人不得不憐惜的詭絲。

更不用說外頭搜尋的鐵面部隊是不是還會以為他是同夥，拿它來祭劍試刀的。

所以現在碧節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不過青龍接下來的那句話卻讓碧節不得不提前表態了。

他緊緊握著手上唯一的武器，炎龍劍，由於握的太用力，手上青筋暴露，劍上的火焰也開始熊熊燃燒，他是覺得一陣火熱，像是要融化了。

但是碧節不在乎。

因為他聽到青龍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殺了！」

隔日，正氣山莊大堂。

前日打鬥的血跡已經被洗的乾乾淨淨，完全不留一絲一毫的痕跡，現在的大堂也不見鐵面部隊的蹤跡，只有正氣山莊的主要人物、碧家、范明諺和一些白道武林人士在場。
不過最顯眼的還是一具已經用白布鋪蓋住的屍體，和一個被捆綁住的鬼族。
屍體的身份是酆都三鬼中的攝青，碧節沒有拉著他一同離開的結果就是被氣憤難當的白道武林人士與鐵面部隊給活活打死，而且死狀非常難看，具看過屍體的人轉述：那根本是死到一個不成樣子。
鬼族的身份是密密，可幸的是，她毫髮未傷，或許是已經有枷鎖束縛，也或許是大家都知道她僅僅是個奴婢，又或許她長的就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加上又不像攝青那樣會打了會反擊，一反擊反而更加引起敵人的忿怒，總之密密就是一點傷都沒有，只是受了太大驚嚇，到現在還是驚魂未定的模樣。

看在眼裡，碧玄只有心疼而已。

不過他卻什麼也不能做。

在他的心裡衡量輕重之下，兒女私情還是沒有辦法和碧家的地位去比較。

他突然有點羨慕個性衝動，衝動到現在不知所蹤的碧節。

「如果我能夠擁有節那種根本沒有經過大腦深思就直接去做的個性，父親會一下子少掉兩個兒子吧…」他溫順地和大哥碧青一同站在碧庭軒的後面，仔細看看，眼前年邁的父親似乎又多了幾根白髮。

突然間又想到詭絲最後一道望向他的眼神，碧玄的心又揪了一下。

（我總該做些什麼來彌補吧…）

首先還是正氣老人先開口：「找到那些鬼族的蹤跡了嗎？」

一旁的南劍拱手說到：「報告莊主，沒有，被他們溜了。」

「哼！沒用的東西！」正氣老人往桌上用力一拍，但是口氣並沒有太多責怪，看來是早就在意料之中—如果昨晚就能夠攔截到，現在在大堂上哪看到屍體和一點用都沒有的奴婢？－他越想越煩，指著密密就嚷道：「越看越煩！把詭絲的小丫頭拖下去砍了！」

密密嚇的倒抽一口涼氣，整個人快要暈過去了，碧玄也是緊張不已，但是他卻沒有能力阻止，不過現在卻有好幾個人異口同聲的攔阻：

「殺不得！」

正氣老人現在不太生氣了，他發現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搓著自己的白鬍子，饒有興趣的望著眼前的眾人：「為何殺不得？說來聽聽？」

王小龍首先說道：「不是殺不得，而是饒不得，不能殺死。」他瞪著密密說道：「據說落入詭孤手上的我方人物，全部都被凌虐到一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樣子，何況加上我祖父…」他大聲地說：「今天我也要鬼族的人嚐嚐這種感覺！」

范明諺也站了出來，不過他話說的簡短，淺顯易懂：「不是殺不得，而是我來殺。」說來也是，范家堡被鬼孤所滅，殺人償命，理所當然。

另外一個說話的是碧青：「不是殺不得，而是不能殺。」

「不能殺的原因為何？」

「為了我的兄弟，碧節。」

眾皆嘩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小龍更是暴跳如雷：「你說這什麼話？大家眼睜睜的看見你的兄弟親眼救了詭絲離開正氣山莊的！若非是他助了敵人一臂之力，青龍也不致於這麼順利遠走高飛，剛才大家只是隱瞞著不說，為了就是保全你們『掌劍雙絕』的金字招牌，如今你卻還說要為了你的兄弟？這是什麼道理？」

碧庭軒也不知道是什麼道理，所以他也沒說話，而碧青就算面臨著嚴重的指責，卻仍舊一派從容：

「是的，我的道理跟大家的一樣，而且面對的又是自己家的兄弟，所以我才想當面問個清楚，而且…」他指著密密：「沒有她是不行的。」

「你是說…藉由這個奴婢去搜尋詭絲那行人的下落？」南劍罕見的發問。

「是的，而且動作要快，要即刻出發，」碧青縱使重傷，還是能憑著智慧瞬間掌握住局面，他英氣勃勃的，只是臉色很蒼白：「青龍能夠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正氣山莊，證明他非浪得虛名，把他拿下就能夠影響黑白兩道的消長，所以…」他指著王小龍：「你要去。」

「我要去？」

「當然，你要負責跟青龍交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不等王小龍反應，又指著范明諺：「你也要去。」

「我？」

「你不得不去，他們帶走了炎龍劍，我相信你會想去。」他對著鳥鳥雙手合十：「還要煩請大師出馬，不然王小龍脾氣不太好，一個不小心殺了鬼族奴婢，到時候連人都找不著了，無功而返白做工。」

鳥鳥低誦了一句佛號，算是答應了。碧青隨即又道：「這方我也會派我們家的兄弟出馬，略盡綿薄之力。」

碧玄這個時候才恍然大悟，一時間感動莫名，差點眼淚沒流下來，不過現在可不是感動的時候，因為他聽到正氣老人問道：「那…其他人呢？」

「您與南劍必須做更重要的事情，」碧青話也不停：「你們必須派出動作最快速的探子停留在往詭孤據點的路上，因為青龍極有可能會在那邊停留，扣除掉山高危險，路途太遠，和青龍白虎不和的因素，猛虎寨蟠龍堡青城三處不用派，所以重點在鳳凰聖母的麻花池和龜仙的高塔。」它頓了一頓，轉身說道：

「還有，父親，您得回家。」

「我？那你呢？」碧庭軒嚇了一跳

碧青笑了笑，笑中有帶刺：「我傷勢太重，不宜遠行，而且我得留在這裡當人質。」

對於正氣老人來說，似乎沒有比『掌劍雙絕』留在這裡更好的結果了，尤其是他大權重握，相信的人不多，南劍雖然忠心耿耿，但是統馭鐵面部隊已經是他最大的能事了，唯一的智囊又是內賊，這事兒傳出去不免遭人非議，他雖然沒有唐無間那樣進取白道武林之心，甚至無所不用其極的掠奪正氣山莊，但是他對於維護山莊威名是一定要做的。

而對於碧家來說，碧青對於維護『掌劍雙絕』的名聲實在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回到廂房，碧家門人正在做最後的打點，畢竟追捕青龍事不宜遲，稍後就要即刻出發。

「大哥…多謝你！」碧玄實在感動到無以復加，只能併出這幾個字。

「不用謝我，我們都是兄弟，這些事情是應該的，」他正色道：「只是自谷正邪不兩立，你可要好好想想以後的出路。」

碧玄點了點頭，卻看到房門一開，碧庭軒笑嘻嘻的走了進來，兩子一愣，不等問話，就自顧自的斟了一杯茶來喝：「你們父親我啊…不走了！」

碧青碧玄一愣。

碧庭軒兩眼一翻：「聽不懂啊？！老子剛剛跟正氣老頭說啦，要留在正氣山莊，不回家了！」

「唔…為什麼？」碧青實在是莫名奇妙，他費盡心思好不容易保全眾人，如果真有什麼危險，也是他這個人質承擔，怎麼如今…？

碧庭軒坐了下來，嘆了口氣：「你老爸我當然知道你是為了保全『掌劍雙絕』的名聲，才決定要玄去追節，當面問個清楚，也知道你用重傷未癒，不宜遠行這個理由要留在正氣山莊，把你爹爹我趕回家，這樣比較安全。」他壓低聲音，深怕別人聽到似的：「你留在這裡，一來可以養傷，二來可以監控正氣山莊對碧節的追殺，畢竟這裏主要還是白道武林的兵力集散地，對吧？！」

碧青登時啞然失笑：「哎呀…我倒是忘了我有這麼一個聰明的老爸，什麼事情都逃不過他的法眼哪…」

碧庭軒輕輕的敲了大兒子的腦袋：「聽到這句話，敲個腦門先！」隨即手扠著腰說道：「只是你別忘了，你是我的兒子，我是你的父親，雖然俺年紀大了，力氣比不過你，耳朵有時候也聽不清楚了，可是咱們倆父子生死與共！所以不准把俺趕回家！」

聽到這裡，碧青和碧玄有點感動，眼眶有點溼溼的，不過沒有哭。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那…家裡呢？」

「家裡啊，已經寫了一封信送去給老福了，反正家裡也沒什麼東西。」碧庭軒聳聳肩，很是灑脫。隨即肅容道：「玄。」

「是。」碧玄嚇了一跳，他知道父親要跟他說很重要的事情了。

他沒有說不的權利。

因為他是碧家門人。

「你應該知道你大哥為你和小弟，向正氣山莊做了最大的妥協了。」

「是，我知道。」

「你應該知道你此行的任務。」

「是，我了解。」

「如果節仍然繼續流亡，不願回家面對，你該做何處置？」

「追至天涯海角，誓不甘休！」

「如果節真的甘做鬼族，與你兵刃相對，你該如何自處？」

「…維護碧家名聲，以曉大義！」

「很好。還有，你大哥得給你一個東西。」碧庭軒和碧青捧著紫霞刀紫霞劍，面容莊嚴肅穆的呈給碧玄，碧玄嚇了好大一跳：「這…這是幹啥？」

「你是繼大哥碧青之後，下一代的『掌劍雙絕』。」碧青慘白著臉，堅定卻沒有半分不捨的說出這句話，碧庭軒接了下去：

「你大哥他筋脈全斷，此生武功全廢了！」

大哥碧青筋脈全斷的消息，小弟碧節自然不知道。

不過他現在也無暇知道。

因為炎龍劍正在他的手上熊熊燃燒，碧節也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不過他的怒火也是熊熊燃燒。

只是他現在面對的敵人並不是青龍，也不是赤蠍，更不是詭絲。

而是正氣山莊的人！

被青龍等人帶出正氣山莊之後，晚間氣氛一度緊繃，碧節打也打不贏，逃也逃不掉，眼下只能緊握住炎龍劍，不住後退，都已經碰到牆壁了，只要青龍一下令，赤蠍就要動手。

果然，青龍一聲斷喝：「殺了！」卻見屋內三個鬼族都有動作：詭絲快速衝向搞不清楚狀況的碧節，卻是一腳踢開他所在的位置；青龍斷喝之後一拳擊向地面，勁力卻直達原本碧節所在的位置，原本脆弱的木屋就這樣裂了一個大洞。緊接著補位的赤蠍更是不打話，對著大洞就是一拳！

碧節被踢的糊里糊塗，趴在地上好一會兒才起來，不過現在他倒是冰雪聰明的了解了一件事情：他們本來就沒有要殺他！剛才的只是暗語！

詭絲扶他起來，一面幫碧節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面略帶歉意的說道：「剛才只是一種暗號，把你踢開只是不得已的手段…其實我們很少無緣無故殺人的…」赤蠍一拳得手，殺意大增，卻仍舊不改冷酷，在一旁冷冷地說道：「不是，只是因為他太弱了，殺了沒意思。」碧節不禁氣結，看到青龍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的走向屋外，赤蠍尾隨在後，詭絲也跟上，一面跟他囑咐：「外頭危險，你在屋內就好。」

他點了點頭，心裡卻突然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他躲在屋裡，藉由大洞偷看屋外的情況。

碧節不看還好，一看還真是嚇了一跳。

夜已深，縱使明月高掛，四週仍是一片漆黑。

不過木屋四周的漆黑卻不是來自於黑夜，而是一大群一大群的黑衣人。這群黑衣人看的出來是訓練有素，隊伍整齊劃一又不凌亂，安安靜靜地就這樣包圍這棟木屋。這群人當中只有兩個老人相當搶眼，因為他們穿著金色銀絲邊的馬褂，一個黑髮白鬍，另一個白髮黑鬍，這兩個人的旁邊還躺著一個爬不太起來的黑衣人，想必是剛才被赤蠍一擊奏效的結果。

青龍赤蠍詭絲三人面對來者不善的大批黑衣人，卻是昂然不懼，碧節不禁有點神往，尤其看到詭絲英氣颯颯的樣子，他不得不自顧自的嘆氣，也沒思考什麼正邪不兩立的，只懊惱自己的武藝實在是一點都沾不上邊。

卻見白髮黑鬍的老人首先說話了：「你放心，我們不是正氣山莊的人。」

黑髮白鬍的老人緊接著道：「而且你看到的黑衣人其實只是跟班，他們不會什麼武功。」他笑了一笑：「不然也不至於挨了一拳到現在還爬不起來。」他指了指那個還爬不起來的黑衣人，又笑了一笑。

僅僅隔空指了一指。

不過這一指，卻讓在場眾人感受到極大的壓力。

因為那個還在掙扎要爬起來的黑衣人，在黑髮白鬍的老人指了一指之後，卻再也不動了。

碧節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什麼武功？！）

白髮黑鬍的老人又說話了，竟然還是同樣一句：「你放心，我們不是正氣山莊的人。」

黑髮白鬍的老人笑嘻嘻的，好像剛才的事情沒發生過一樣：「不過我們還是得帶你們回去，他們也沒說要死的還是要活的，所以就任憑我們處置了。」

白髮黑鬍的老人似乎只會說同樣一句：「你放心，我們不是正氣山莊的人。」

黑髮白鬍的老人好像又想到什麼，隨即補充：「啊，對了，其實沒幾個人知道，所以可以跟你們分享，我們之前是鐵面部隊的，不過現在沒戴面具了就是，以前有個南劍，後面好像也沒有了。」

白髮黑鬍的老人：「你放心，我們不是正氣山莊的人。」

黑髮白鬍的老人：「所以，請把心留在這裡吧！」

兩個老人再也沒說話了，卻直接朝敵人凌空發出一爪，青龍等人從容避開，卻看到兩個爪痕清楚印在他們剛才站立的沙地上，赤蠍心中不禁一凜，背門爪風呼呼作響，連忙回頭格檔。

白髮黑鬍的老人眼前卻多了一個鐵塔般的大漢，兩人二話不說，也直接拆起招來對打。

只留下一個詭絲站在戰場中央。

但是她卻片刻不得閒。

因為她得祭起殺招，破圍而出！

詭絲也不確定這招是否管用，因為就實戰經驗來說，她的程度遠比不上眼前的青龍和赤蠍，頂多比躲在屋裡的小鬼好了一點而已。

但是青龍相信她既然師承傳說中的冷血女王鳳凰聖母，殺招自然非同小可，所以就在對峙的那一瞬間，和默契相通的赤蠍，分別纏上對方，以求詭絲可以一擊必殺。

因為她修習的是「朝凰寶典」。

碧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赤蠍的單打獨鬥固然精采，但是他一向不太喜歡赤蠍，所以有時候會當作沒看到；青龍他是很佩服的，但是由於他實在太高大，一旦背對著他，他就什麼也看不到了；況且碧節總是愛看些賞心悅目的事情，所以他總是常常把目光放在詭絲上。

如今也是。

但是這次他卻看傻了眼。

因為詭絲單薄的衣衫無風自動，腳下的細沙也開始不安分的騷動，更詭異的是…

詭絲好像飄起來了！

青龍正忙著應付眼前的老人，自然不會去注意到詭絲的異狀，他剛才注意到白髮黑鬍的老人眼神渙散，而且一直重複同樣的話語，似乎是迷失了心智，先姑且不論是否為武林高手，這種人多半最難應付，所以他主動找上了他，也暗自震慑於白髮黑鬍的老人老而彌堅，內家氣息源遠流長，竟然能夠在和他對打的時候還一邊說話：「你放心，我們不是正氣山莊的人。」還說的很順，而且出招動作越來越快，青龍竟然有點承受不住，只能眼看著老人聚掌成爪，殺招又出！

青龍一吐氣一吸氣，「少林枯木禪功」硬是承受了這一擊！

擋是擋下來了，但是青龍的臉色卻沒有因為擋下來而面有得色，相反的，他卻比任何人都要吃驚。

他因為吃驚而沒辦法再凝聚起「少林枯木禪功」，然後不小心挨了一爪，他在負傷飛退中，只能來得及說一聲：「小心！」

然後他轉過頭去看，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事實。

赤蠍的表情出現了相當罕見的驚恐。

因為他的頭被抓住。

被一對手掌狠狠地抓住。

抓住他的人是白髮黑鬍的老人。

他的嘴角還微微上揚。

范家堡被滅，詭孤實力大增，非我族類非死即亡，剩下的武林英雄全部聚集在正氣山莊醞釀反攻，但是不全是白道武林，許多亦正亦邪的人物也在這個時候進了正氣山莊避難。

其中有一對叫做「天山二老」的人物，原本默默無名，在天山住的好好的，卻到了這個地方說要幫家裡孫子找一個媳婦，媳婦是沒找到，不過卻一路被詭孤大軍追殺，進了正氣山莊，還戴上了面具，成為鐵面部隊的一員，隨軍征戰去了。

這一戴，卻戴出了名聲。

這一戰，卻戰出了名堂。

默默無名不代表沒有實力。

相反的，有時候這等人物的功力往往出乎跌破眾人的眼鏡，出乎世人的意料之外。

他倆與一群鐵面部隊同行，由無間總管帶隊從正氣山莊，唐無間並沒有當太久的領隊，一下就消失不見了（後來經由正氣老人舉發才知道他去狙擊南劍），突然間群龍無首，反倒是由天山二老帶隊前往天鶴湖。

原本鶴仙也沒把它們放在眼裡。

畢竟他是鬼王詭孤座下十大高手之一，天鶴湖雖然易攻難守，作為據點來說其實並不合適，只是駐點兵力也不少，面對為數不多的鐵面部隊，沒花多大功夫就團團包圍了。

後來鶴仙才覺得他自己的腦袋實在有問題。

就是因為腦袋有問題，所以他的頭顱差點被眼前這兩個老人給扭斷了！

關於天山二老，正氣老人也有深刻的體驗。

當初正氣山莊兵分三路，除了天山二老和南劍二路外，還有正氣老人一路，當從朱雀園得勝歸來，一個人剛踏進大堂的時候，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一種好像要身首異處的預感。

等他回過神來，兩個戴著鐵製面具，風塵僕僕而且渾身血跡斑駁的老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雙手已經架住正氣老人的頭顱，透過面具的眼神看來有很多話要說，不過他們很安靜。

夠安靜才能夠在一瞬間制住正氣老人！

「你們要什麼？」還是正氣老人先開了口。

「兩樣東西。」右方那個鐵面說了話。

「說。」

「自由，而且我們要離開鐵面部隊，不當正氣山莊的人，死也不作正氣山莊的鬼。」左方那個老人說了話。

「行，你們今此之後可以遠走高飛。」正氣老人回答的灑脫，因為他知道這兩個暗襲的重點不在此：「另一個？」

「銀子，我們要…」

這句話並沒有說完。

因為正氣老人已經做了回答。

「般若神功」一出，「浩氣長虹」一起，剛鑄無比的真氣煞那間沖激而出，逼退了兩人！

然而，這只是第一步。

天山二老知道正氣老人武功非比尋常，得用暗襲才能夠制得住他，所以才想出這種見不得光的方法，但還是功虧一簣！

而現在，兩人正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了！

天山二老突然看不到正氣老人了。

他們只看的到拳影。

正氣老人的拳影！

「野馬奔槽」一出，拳影幢幢，天山二老只來得及檔格防禦之外，其他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了。

在昏迷前他們只聽到正氣老人嚴肅的說：「我沒殺你們，因為你們為正氣山莊付出太多；我痛打你們，只是因為你們用的手段不光彩，正氣山莊永遠不歡迎你們進入！來人啊！幫這兩人卸下面具，醫治完之後送出山莊！」

是以，他們總算離開了正氣山莊，而且永遠不被承認。

是以，他們並沒有丟了性命，但是其中一人卻被正氣老人打成語無倫次，精神錯亂。

是以，他們決定要永遠與正氣老人周旋，取回自己的尊嚴，取為自己的賠償。

只是天山二老在中原並不出名，並不代表在塞外沒有人聽過。

不過青龍想的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