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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搖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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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我心中的南湖大山
作者:
南方。搖滾。
日期: 2013.08.10 天氣:
心情:
八月初因為去花東玩的關係，父親說今年８８節就在旅行中度過吧。對於這集體行動往往意見紛歧的畏懼、但又難得的家族旅行，我卻因為新工作之故，因此缺了席。
於是決定在百忙中，挑了這天回家吃飯，陪父親聊聊。
父親顯得很高興，要我陪他回顧旅行中的風景。他挑了幾張滿意的相片，放上FB，得意洋洋地說起他在花蓮海洋公園裡玩起由上而下俯衝的水「火山」遊樂設施。
「工作人員攔了我好幾次，他說65歲以上禁止玩的。」父親現年76，不知道他是如何說服那些職責上無法承擔後果的年輕人、我想他肯定嚇壞了一堆工作人員。
晚飯後，他丟了當期的文訊給我，「裡面有我的一篇作品的書法。」他說自己不以書法而名，但作品能義賣換得兩萬元，也算值了。
我知道他在意的不是錢，除了邀稿之外，他發表的作品很多都是無酬的，一整年加起來的稿費可能還不到兩萬塊。他在意的是能力以外的能力，那是一種附加、讓人另眼相看的肯定。
然後他悠悠地說起郭良蕙，他說他念初中時，曾經聽說這位名小說家也住嘉義，為此他與朋友打聽到住處，想前往參觀。
「遠遠地她正從巷子口，騎著腳踏車出來，她穿著綠色的洋裝、騎著綠色的腳踏車，她身後那棟房子也是綠色的…。」我忽然翻到文訊的某一頁，上面刊載郭女士今年六月過世的消息。
「好勇敢前衛的女性啊~」半個世紀以前，就有如此鮮明的女性，如此明確地表彰她的人生色彩，令我由衷地讚嘆。
「是啊，她甚至因為『心鎖』中大膽描寫男女情愛的事情，因而被逐出好幾個協會。」父親說。
「你說你初中時看過郭良蕙，那不就是六十年前的事了。」我問。
這麼說，我國中時，撒了謊只為去遠東百貨看金瑞瑤，現在說來也不是什麼大逆不道、值得隱暪的事了，原來一切都是遺傳。
「對啊，六十年了啊，可是卻記憶猶新。」長輩們口中的往事總是顯得泛白且畫面模糊，而這段遙遠卻又新鮮得記憶深刻的故事，父親倒是頭一次對我說。
我彷彿看見了，念初中的父親剃著和尚頭，以一名粉絲的身份，在巷口張望守候著一名偶像的青春身影。
「那時我身邊的親友鄰居，沒有半個能人，讓我有一些吸收與成長的機會。好不容易打聽到一個作家的住處，也只能遠遠觀看，不敢靠近。」父親感嘆成長過程的艱苦，精神食糧的匱乏，比物質的窮困更可怕。
「填飽肚子都來不及，大概也顧不上春花秋月琴棋書畫。」我接口。
這樣念舊的父親，時常提起過往，讓我得以想像他存在過、欠缺一切的年代。童年裡飛翔的轟炸機，以及他很想吃、卻從來沒機會吃到的火雞肉飯。聽慣了父親「那時候…」、「我以前…」的口吻，有時我懷疑自己也來自那裡，但，現實的擁有感，又讓我覺得自己實在幸福得令人同情。沒有歷經戰亂是我們的損失，以致如今我承受不了小小的墜落，往往就此爬不起來。
父親感嘆欠缺栽培因而成長緩慢，我卻覺得他因早慧的敏感，而在這貧脊的夢土上紮根，吸取想要的春光雨水，拚了命生長，成了一個偉大的人。我們幾個兒女得其庇佑，人生因此安穩妥貼，結果卻一事無成。尤其我因健康之故，退而求其次地找了個不上進的工作，看在父親的眼裡，一定很傷感吧。
七月中的時候，趁著離職前的假期，我又忍不住去了山上一趟。逃過中颱的威脅，我順利地登上南湖主峰，看見了半個台灣，那一刻我很後悔因為重量之故，而沒能將他的詩集帶上山。父親節前後，廣告裡總說「父親像座山」，而我想接著說，「每一座山都有自己不同的樣貌，而每一種樣貌，都代表山的一生中、努力或者掙扎後的模樣。」南湖主峰上留著幾萬年前、冰河來過的痕跡，那是一座從冰天雪地中、背負著巨大的冰河枷鎖與不可違逆的沉痛切割，因而長成的帝王之山，就像我的父親。
多數的時刻裡，父親總是坦然地接受命運，更多的時光裡，他在命運的路上選擇自己該去的方向，那是一座文學的森林，飄飄地灑落童年的微光與秋天的詩句。思想穿過林間，偶爾落下片片語言，翩然來到或者短暫停留的過客，皆仰望了縫隙間，那些掩映不住、或明或晦的隱喻。
那是父親的世界，一座詩的森林，彷彿充滿生機，彷彿靜止無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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