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ETtoday新聞雲製作)

鬼島小奴婢

最近鬼島小奴婢在PTT上看到鄉民轉載一篇《ETtoday新聞雲》的報導《怕被嫌是草莓族　學生打工敢怒不敢言》，文中談到有43%的店家違反《勞基法》，給付不足或假日上班沒有加薪，讓大家群情激憤。

但大部份的人似乎只注意到43%這個數字，卻忽略了文中另一個重點，就是：本次抽查是針對「連鎖餐飲業」，換句話說，這些違法的店家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而是你我都知道的知名品牌，但他們也照樣違法壓榨勞工，號稱仙女的勞委會主委王如玄，您看到了嗎？

▲(圖／資料照片／ETtoday新聞雲製作)

有趣的是，這種現象，對台灣的年輕人或基層勞工來說，早以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大概一、兩年前就曾有這麼一個新聞，明明早就已經禁止以「試用期」為名僱用員工了，但知名的咖啡業者85度C還是在偷偷用低於法定薪資底限聘請新人。

奴婢敢講，就是因為新聞有報，所以我不怕你告我，同樣地，接下來奴婢要講的東西，也通通都有所本，因為這是我個人的親身經歷。

當年奴婢剛從學校畢業準備投入職場，就碰上了金融海嘯，那段時間工作真的非常難找。好不容易，我接到一家網路媒體的面試通知。因為奴婢求學時就已經在媒體有相當長的實習經驗，加上一些課外的歷練，面試時可以說是非常順利，跟僱主相談甚歡。

眼看工作就要到手了，沒想到一談到薪資，老闆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他跟奴婢說：

「那個…，老實說，我之前用了很多現在的年輕人，但抗壓力都太差了！所以我不太敢用剛畢業的學生。」

他露出好像很勉強的表情接著說：

「但我真的很欣賞你，不然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月的試用期，薪資可能不會太好看，不過表現好的話，我馬上把你升為正職。」

當時奴婢想，人力銀行業者常說年輕人第一份工作「先求有，再求好」，如果不照辦的話，我就是一個廢物草莓族，於是就答應了老闆開出的條件，接受了這份工作。

即使是「試用期」，但工作內容可完全沒有比較輕鬆，基本上奴婢所做的事，跟正職員工一模一樣。跑記者會、寫稿、採訪、過音，偶爾還要被抓去攝影棚裡幫忙，忙到昏天暗地，飯都不能好好吃一口。

每天就在這樣緊湊的生活中，期盼老闆走過來拍拍奴婢的肩膀，和我說：「做得好！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正職員工了！」但我活在現實世界，而不是童話故事。

就這樣渡過了第一個月，來到了發薪日。雖然可能薪水不會太多，但一想到可以拿錢回家給父母，看著他們開心的表情，「爸媽！我獨立了，我終於可以賺錢回報你們了！」擺脫「啃老族」惡名時，這一個月的辛勞，似乎都算不上什麼。

只是當奴婢打開薪資單後，我的心就好像被人一腳從非洲草原踢到了南極大陸，瞬間結成了冰塊。

每天工作12小時，辛苦了一個月，我只領到4468元…。

到底是什麼樣的「神會計」，能算出這樣的數字？

但奴婢不敢開口和老闆說什麼，就像亞都總裁嚴長壽說得一樣，好員工就是要3個月不支薪，他才會用你。

▲(圖／資料畫面／ETtoday新聞雲製作)

奴婢要當個好員工，我不是草莓族，於是就這樣，又忍了3個月。

這3個月來，奴婢每天早上6點起床看報紙，7點到公司準備開會，一天跑4場記者會，還要再翻譯2篇外電，加上1到2篇的追蹤報導，最早9點下班，最晚忙到晚上11點。

不要說是生活品質，奴婢連跟朋友、家人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每天早上我出門時，他們都在睡覺，晚上回到家了，換我要睡覺。

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在第4個月老闆把奴婢叫到辦公室，和我說：「這幾個月來，你表現不錯，和你的主管討論後，我決定將你升為正職！」你們可能不相信，當聽到這句話時，我的眼淚流了下來。

「從這個月開始，你的薪水就升到兩萬二吧！」果然，這是現實世界……，但老闆臉上的表情，彷彿22K是多麼大的恩德，怎麼還不快跪下磕頭謝恩？

當時，奴婢的心不是冷了，而是死了。

但奴婢不能放棄，因為假設我中途離開了，我在找下一份工作時，其他老闆一定會想，怎麼才做不到半年就離職，你這個死草莓族！我絕對不會用你。

於是，奴婢再忍耐了兩年。小時候看《麻辣教師GTO》，裡面的訓導主任內山田動不動就胃痛，總覺得好誇張，笑他沒用，沒想到長大後，自己變得跟內山田一樣，每天胃都在絞痛，只能把胃藥當糖吃、胃乳當水喝來過日子，一切都是因為恐怖的責任制。

這兩年裡，奴婢看到許多和當年的自己一樣的年輕人，進入這家公司，然後被蹂躪後倉皇離去，但同時，我又看到電視上、報紙上，一堆人力銀行業者和大老闆跳出來說台灣出現人才缺口，面對台灣社會陷入雙重人格的狀態，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年後，奴婢帶著滿身傷痕和生理痛離開了這家公司，大家猜一猜，為這老闆賣命了兩年，最後離開時薪資是多少？

答案是25000，對老闆來說，鬼島小奴婢的價值就只有25000。

離開後第一天，奴婢就被邀請加入了一個秘密的臉書社團，成員有1百多人，都是從這家血汗企業離開的員工，或許我應該稍微高興點，因為有這麼多和鬼島小奴婢一樣生活得如此悲微與辛苦的人。

當台灣老闆惡質、甚至違法壓榨勞工成為基層第一線工作者的「階級共識」時，為什麼勞委會卻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毫無作為？王如玄真的是好傻好天真的仙女？住在九霄雲外不食人間疾苦？

▲(圖／攝影鍾禎祥／ETtoday新聞雲製作)

過去這幾十年來，台灣很愛談產業轉型、產業升級，但我們卻不願意面對現實，台灣許多中小企業不遵守《勞基法》，扭曲就業市場員工價值，讓台灣無法回歸正常的市場機制，許多沒有競爭力的公司靠著違法硬撐下去，這樣的產業環境如何談升級？如何轉型？

最近這一陣子，澳洲打工議題變成流行後，一堆「社會賢達」、「政府官員」馬上跳出來消毒，說那是個案、賺不到那麼多、去了會死人。那鬼島小奴婢想反過來問各位，在台灣勞工受壓榨是個案嗎？在台灣勞工能賺到那麼多嗎？在台灣就不會過勞死嗎？

如果答案是否，那為什麼年輕人要留在台灣而不出走？如果不能落實《勞基法》規定，揪出這些爛老闆，那基本工資提高到5百萬，也沒有用。

●作者鬼島小奴婢，傳播系畢業，7年級生，單身但不缺男友，出走台灣的一員。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ET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