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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9:名牌
作者: 小田真柏 日期: 2024.05.16  天氣:  心情:
夏有志從地下室停車場,氣喘吁吁用向工班借來的推車搬運和他身高一般高的土木材料上樓。

一個月內做完兩個住宅案子,加上一個商業辦公室設計圖,趁新案開始施工前,夏有志昨天向公司告假一週。利用太太到屏東出差一個月,他要好好的裝修自己的房子。誰會相信,空間設計師自己的家,都搬進來快一年了還是「裸屋」,只有幾樣平日用得上的簡單傢俱而已。
  
這幾年房市活絡,加上有志勤勞四處演講推銷自己,他新案不斷,白天監工,晚上畫圖,週六日又要談案子跑講座,幾乎沒有喘息空檔。他太太是專櫃督導,平常也是全國奔波四處活動。夫妻倆工作忙碌,「家」對他倆來說只是睡覺的地方,裝潢佈置對他們來說,在時間和金錢上是奢侈的,遑論生兒育女的事了。他倆結婚已經五年,從沒積極計畫生育。

他打算在一個禮拜內將客廳、飯廳及房間空蕩的牆面和地板搞定,要貼文化石、貼壁紙、釘壁板,也要拼裝胡桃木地板。五十幾坪工程浩大,施工步驟繁複,有志不以為苦,反而抱著享受假期的心情,聽著 Walk off the Earth樂團音樂,愉快進行施工前準備。

用棧板膜將所有傢俱包覆完畢後,接下來是在地板上鋪瓦楞紙,今天的工程進度是客廳牆面的文化石要全部完工。施工過程中,手機叮叮咚咚響個不停,他知道一定是婕妤傳來的簡訊,不以為意手邊也空不出來,只是覺得可笑。現代女人如狼似虎,明明是人妻,也知道他已婚,卻毫不害臊地說想成為他的紅粉知己。隨便回她幾則簡訊,比如:正在工作、現在才吃午餐、今天超忙的、妳今天過得如何,她就心花怒放,談戀愛的小女孩般不停傳些噓寒問暖的話語。有志知道這女人想偷情,每看完她傳來的簡訊,便在心底笑罵一番;他並沒有那種閒情逸致陪她玩,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會耍哪些把戲,當作茶餘飯後的消遣而已。

照片裡的婕妤看不出來是幾歲的女人,健康紅潤的褐色肌膚閃耀金色光澤;五官雖不精緻,嘴巴稍大,在刻意妝容下眉宇間散發出一股嬌媚的女人味。有志不懂,憑她的姿色,就近找外遇對象並不難,何必大老遠追他。或許是他的專業形象容易魅惑女人的心吧。包裝門面是公司對設計師的基本要求:甚麼樣子的穿著決定你的客戶階層,也決定你的收入。但悲哀的是,他雖然有上流社會的穿著和品味,過的卻是老百姓生活,也是看人臉色捧飯碗的納稅階級。

夏有志雙親是國中教師,從小學到高中他在學校都是老師同學眼中的模範生而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不僅因為他功課好,或者因為他是籃球健將,而是他父母來自教育界的背景,讓人有出身書香門第的錯覺。等他進了國立大學,他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的平凡,周圍的同學一半以上來自社會金字塔頂層家庭,他們的父母多是某大學校長、教授,大企業公司總經理、董事長,要不就是在國內有名號的建築師。

那些同學身上帶著與生俱來的氣質,夏有志說不上來那是甚麼,貴氣和書卷氣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外在並不驕慢或浮華,相反的平實謙和容易親近。同窗四年的相處中,他漸漸懂得他們之所以與自己不一樣,是因為從小優渥生長環境中物質與非物質事物日積月累的薰陶,是一種真正發自內在的涵養,或者說教養也好,他們的價值觀與思想是多維度而開闊的,連休閒興趣和日常生活也富知識性品味。比如說對未來的規劃,夏有志想的是就業或學術甚麼才是適合自己的;他們思考的是如何讓自己更具深度與廣度。比如說欣賞音樂,夏有志單純覺得音樂好聽,他們可以如數家珍說出音樂家創作時代背景與風格特色,分辨每一種音樂形式的差異。或者穿著,他們懂得甚麼場合穿著甚麼樣的衣服,講究潮流與品牌的同時,更重要的是找出適合自己的風格。

傳播媒體告訴大眾,名牌就等於品味,這有部分是事實;但他們沒說,品味是需要去修養學習的,應該具備知識去解構,是包含人文素養的。所謂的上流社會,不只在於經濟實力,最重要的是文化涵養,這也是他們和暴發戶本質最大的不同。夏有志之所以可以快速獲得客戶的認同感,必須感謝大學四年中藉由那些同學的引導,他學習了許多看似無用的知識。在高度商業化的市場中,他的作品在經濟性及實用性中揉合文化藝術元素,傳遞美感的同時也肩負起身為知識份子的社會責任,傳承文化的價值。

到傍晚時,夏有志已經用膠泥將所有的文化石貼滿整面牆,下一個步驟是用白水泥填縫。他到廚房洗手,把冰箱裡中午多買的雞腿便當拿到微波爐裡加熱,拿出啤酒直接就著瓶口喝。他用手機拍下告一段落的成果,把照片傳給老婆;她回傳一張照片,是即將開幕百貨公司裡的專櫃商品陳列,也是辛苦一天的成果。婕妤的未讀訊息有廿五則,都是早上傳的,他打開讀取。

有志張著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傳自己的裸照;就因為他昨天一句無意的淘氣話──「想看妳的裸體」。總共十張照片,都是室內逆光照,一絲不掛的裸體。身材很棒,凹凸有致,結實勻稱,尤其胸部垂墜的線條很誘人。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嗎?他故作下流的扮相,她竟然不假思索熱情的回應,真的有這麼愚蠢嗎?他忽然有騎虎難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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