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和同學在中壢聚首,會特意繞路回鄉下的娘家看看
明知道位住三義的姐姐,接走因中風而失智的母親,老家已是人去樓空,大門深鎖
總還是忍不住要回去看看,看看那個培育我長大的家
那個廳堂上有爸爸慈祥遺照的家
那個我未出嫁時,有媽媽倚門盼兒歸的家
家門外的鐵門已斑锈,我輕撫家門,兒時情景一幕幕浮現眼前....
極小時,住的是三合院的大家庭,阿公阿婆連同爸爸五兄弟
一大家子三十餘口人擠在正廳是磈牆綠瓦的磚房而廳旁兩側是泥牆茅草頂的土角厝
我們很窮,是佃農,一大家子靠耕種地主的田而活
分家時,爸爸分到了兩間土角厝,一間做廚房兼浴室
一間就是睡覺的地方了,一家六口擠在一張大通舖上睡,連個翻身的餘地都沒有
就這樣熬到國小五年級,地主賣了我們的田,補償性的給我們一些錢
爸媽利用這些錢再起了會,蓋了現在這個家
雖然是水泥洋房,但是因為錢不夠,只蓋了一層樓
仍是小小的,一間廚房,一間客廳,兩個房間,一間爸爸媽媽的,一間我們姐妹三人的(哥哥已外地工作)
還是擠,但是我們很高興了,因為我們終於擁有不會漏水的家
把二樓蓋起來是全家共同的心願
沒田耕作的父親去幫建商看守工地,母親到附近新開的工廠煮飯,姐妹三人課餘之暇便在家做手工
我們串聖誔燈泡,做緞帶花,黏貼貝瞉首飾盒,修剪運動鞋線頭,到河邊摸蜆賣......
我們好乖的,所有能賺錢的事都不放過
在全家人戮力同心之下,錢,終於凑齊了
國三時,大舅送來長長一串鞭炮從二樓陽台一直垂掛到地上,劈哩帕拉的把耳膜都要震破了
那晚,我躺在自己一個人的房間,自己一個人的床上,興奮到睡不著覺
然而,家人的夢圓了,爸爸的身體也積勞成疾了,二樓蓋好的第三個年,便撒手人寰
為了這個家,爸爸用盡一生的努力,終於沈沈睡去
姐姐在爸爸百日內出閣,妹妹相繼離家求學,我白天上班晚上讀書,
偌大一個家,獨留母親固守,夢圓了,家人卻一個個離家散去....
最後,我也出嫁了,在與母親相守八年後,我終於也真正離開這個讓我戀戀不捨的家
禮車緩緩啟動,炮仔聲響個不停,再回首望家一眼,母親單薄的身影在漫天煙硝中更顯孤寂
婚後回娘家,母親的話愈來愈少,原以為是一屋子的清寂讓母親變得沉畎
未料是腦部血管栓塞讓她逐漸失去了語言功能
姐姐接走了母親,鎖上大門,家,變成了空瞉,再也沒有我親愛的家人了
暮色中的家園已開始頹圮,再回首,淚眼迷濛,不能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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